8021企划

一个人外与人类互相伤害的企划。

[8021/△]副作用和戏谑结局

*FPS



  “不如把这一切都叫做戏谑的结局。”
  芙拉不在的时候,特西总跟我说起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,像是古时候战争之类,童话之类,她自己的梦之类。时间一长,慢慢的我也听出来了,她说的那些大多都是废话。但唯独这一句,除了这一句。
  “什么意思?”我问她。
  她半张脸压在水里,嘴巴咕嘟咕嘟吐着气泡,耳边的腮顺着水流一动一动的,沉默着,不说话,像是没听到我的发问一样。
  这没什么,我对她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,我并不催促她的回答,只是安静的啃着我从森林里某棵树上摘下来的果子。蝉声环绕着这个池塘,但在我听来,它更像是代替了特西的答案。
  沉默。
  她是个聪明人,只不过更多时候你并看不出来,她偶尔愿意去向我展示这一点,我们都知道,太过灵光的副作用就是总不能保持快乐,因为懂得太多,所以有时候她不会去显示这点。
 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,像我们这样的生物存在久了,连说话都会带上废土的气息来,比如说刚刚的“副作用“。
  如果说器官的变异是副作用,那么想必它是直接作用在心理上的。它让我们认为自己是怪物一般的存在,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觉得——人不人兽不兽的,我们究竟是什么?以及最重要的,它激起了一种心底的欲望。
  老实说,我总不明白芙拉为什么一定要走出这片森林。特西明白,但她不告诉我。她选择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我,这个我知道,但她明白芙拉的想法,说明她们的理念是一样的,必要的话,特西也会走。
  她们懂得这个‘欲望’的本质是什么,而我不明白。一直都不明白。
  每次一想到这里,我就感到窒息般的难受,心脏像是被捏紧,我小口小口地呼吸着,尽量不让这种恐惧像黑夜包围大地般包围我。


  特西却在这时候突然说话了。
  “阿尔,没事的。坚强一点。”
  从水中探出头来,湿淋淋的,爬到岸上,坐在我的身边的特西小声的说。这句话逗笑了我,我笑她沉默那么久,最后只是留下这么一句类似保护伞的话。
  她也笑了,身上的水珠吸走了我身边的热气,我感到一下子凉快下来,窒息感随之减弱,她将手伸过来,我看着她,轻柔的,慢慢地,摘下了我的眼罩。
  眼罩是从医院的残骸捡的,包括这身衣服也是,但眼罩下的眼珠却百分之百是副作用的结果了。那是一颗散发着幽绿色的蜥蜴的眼球,瞳孔是细长的I字,比正常人类的眼睛大上一圈,睫毛下长着细小的鳞片…
  是我在水中的倒影里看到的。没人知道那是怎么变成的,就像芙拉也无法解释自己头上滑稽的、不对称的角。
  “这就是戏谑的结局。”特西指了指我的眼睛,“这是那次战争过后所导致的结局了,而这个结局又会牵扯出很多别的故事,那些也被称作结局——比如说我们的相遇……或者,比如说芙拉的离开。”

  她很少主动提起芙拉,我们都很少提起她。自从我们确定她的死亡后,芙拉像是个禁语般不再被说起。特西知道芙拉对于我来说是什么,我也同样知道芙拉是她的什么,所以我们都不主动触碰那道伤疤。
  但嘴上不说,心里却一直呼喊着这个名字。我一直在想,反复的想,想起她、想起那个她离开的那天的夕阳,在那个阳光下,云是血一般的颜色,在我的眼前,她越走越远,为什么我不去抓住她?
  我还会想,芙拉临走前特西的笑容,等到芙拉走远之后她突然涌出的泪水——她哭了,抓住我的手流着眼泪,一遍遍的道歉:对不起阿尔,我说谎了,对不起,芙拉不会回来了,对不起。对不起,阿尔对不起。
想起这些的时候,悲伤总像潮水一样淹没我,灌入我的口鼻,让我感到死一般的窒息。

  我盯着她,死死地盯着她,我潜意识里总在怪特西,我怪她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和芙拉的诀别,为什么,明明知道我脑袋很笨还要瞒着我,等到事情都无法挽回了才去悲伤、懊悔、愧疚。为什么不去阻止这一切呢?
  她也看着我,看着我奇异的瞳孔,我能感受到她跟我相同的悲伤,我也明白她比我背负了更多,但我仍忍不住,我压下我突然想流泪的欲望,沙哑着问她:“为什么呢。“
  “特西,为什么。”
  “拦住芙拉,让她呆在我们身边,老老实实的活着,然后死去,为什么不行?”我咬着牙,声音发着抖,“特西,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提起芙拉这个名字?”
  我尝试着去控制我的情绪,但我失败了,愤怒和悲伤涌了上来,占据了我的大脑。特西看着我,面无表情。一般情况下,你很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的心情,有时候她即便是笑着,你也不能断定她就是开心。但现在,我一眼就看出来了,她在难过。
  她的眼神笼罩着我,比黑暗还更先一步包围了我,是那种我不能理解的悲伤,当我意识到她的目光时,我猛地一愣,像是快溺死的人突然接触到空气般,我意识到我又开始无差别的对待她了,我把她当成了宣泄情绪的机器,而她明明是我最亲的人。我不应该把心里的负能量施加在她身上。
  “抱歉特西……对不起,对不起,忘了吧,是我太激动了。“
  我连忙低下头,忙不迭认错,又怕她不理我,抬头悄悄打量她。特西眨了眨眼睛,呼出一口气,开口,她不回答我的话。不接话,也不怪我,她更像是自顾自的说,挑起一个新的话题般:

  “呐阿尔,你怕不怕死?”
  “死?”
  “嗯。”她很安静,简直不像是平常的特西,“我们生活在宇宙里…很大,我看过书,芙拉也跟我讲过:宇宙里的所有能量不会凭空消失,也不会被制造。阿尔,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  “……意味着什么?”
  “意味着组成我们的能量来自世间万物,可能是鱼,蜥蜴,牛,树叶,云,或者人类,星星,遥远宇宙中的尘埃…等等。”
  她仰着头,看着夏日森林穹顶的天空。黑色的叶子的剪影挡不住星辰闪耀,光穿过遥远的星云尘埃落到地面和我的眼球里,照在我和特西身上,她喃喃的说,更像是说给自己听。
  “我们也是,”她接着轻声道,“我们也会死,也许是自然死亡,也许是像芙拉一样,但最终我们的归宿是一样的…我们也会回过世间万物,想想吧,我们现在身体的能量,会变成鱼,蜥蜴,牛,活在别的更加宏伟的地方,阿尔,不觉得这真的很美吗?这么一想,死亡还有什么好怕的呢。”
  我只是盯着她的侧脸,定定地看了一会,然后抬头,也看着天空。我们都不说话,只有星星在天上,绕着一个点慢慢的旋转。

  “芙拉也是。”
我扭头。
  “她已经变成世间万物了,她还在我们身边…她已经实现了她的愿望,她跟万物都平等了。她一定…也不害怕。”
  “但我们还没有。”
  “所以我们才要走出去。”

  那一瞬间,我好像理解了为什么芙拉就算死也要走出这片森林,知道了芙拉一直以来心里的欲望是什么,是什么驱使她做出类似于飞蛾扑火一般的事情来。我看着特西的双眼,特西的眼睛里像是有星辰大海,她看着我笑了,一下子变成了平时的特西。
  “话说回来,只有提起芙拉来,阿尔才像个男孩子一样。偶尔也对我像个男孩子一样啦。”
  她开始扯皮,我却知道她仍不开心。我或多或少理解了她心里的想法,于是我伸手揽过她,把她抱在了怀里。
  特西的笑声戛然而止,她全身僵硬了一下,随即陷入了沉默。
  “特西,不要让我一个人,如果你也要走,带我一起走吧。”
  芙拉,不要让我一个人,带我一起走吧。
  是很久以前在芙拉面前,她临走时,我没有跟她说出来的那句话。
  “我们都不要一个人了。”

  她手拍了拍我的背,手抓着我的衣服,我感觉到肩膀处湿了,有清凉的泪水顺着我的肩流了下去。
  是特西。
  她哭了。
  “嗯。”她说。
  “好。”她答应道。
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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